__Finis__

國中畢業那年，給某人的告白有如石沉大海，我就把那段互相傷害的暗戀，漸漸轉化成一個放在心裡的遺憾。

我本來還很不甘願，沒有考上跟某人一樣的學校，甚至想要重考。幸好，高中生活一開始就有許多要忙的事，也因此交到了幾個好朋友。於是隨著時間過去，我也慢慢接受事實，後來甚至覺得，當初沒考上那間學校，也沒選擇重考或轉學，真是太好了。

因為我遇見一個教會我長大的人。

我想，或許是上天為了讓我心胸變得開朗，變得溫柔不再倔強，才讓我來這裡，留在這裡。

他和我以往喜歡過的人截然不同，不是甚麼數理小天才，也不是那種名列前茅的乖學生。據本人描述，他以前是個有點叛逆的少年，每天都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的那種。

他的文筆很好，好到我以為他以後會去讀文學院，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電競迷，想讀的是資工系。還有，非常熱愛籃球。

他很單純，純到當幹部的時候曾經因為怕遲交點名板，一聽到廣播就整個人從座位上跳起來，直接奪門而出，往學務處狂奔。

從前的他，絕對可以完美詮釋陽光熱血笨蛋這個屬性。

想起以前晚自習上作文課時，他總是一邊悠哉地寫，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冰棒的樣子，到現在還是覺得很可愛。

喜歡上他，或許可以用天時地利人和來解釋。

高一的某天，我跟一個當時蠻要好的朋友有點爭執，情緒低落之下，就在臉書隨意發了動態，純粹抒發心情，沒寫太多細節。 因為那是校外的朋友，隔天去學校我就正常的度過一天，沒跟任何人提這件事。

沒料到，那天晚上放學，遠遠就看到他慢悠悠地走到我平常會經過的路口，然後回過頭無奈地對我微笑說：「為什麼妳看起來這麼孤單？」

我一時沒聽出他的語意，走到他旁邊跟他嘻嘻哈哈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。 爾後就陷入短暫的沉默，我看著對面的紅燈發呆。

忽然，我感覺到肩膀被一個強而有力的臂彎摟住了，我轉過頭，只見他看著我問：「還好嗎？」 這回我馬上就聽出他在問甚麼，但我想裝沒事，就傻笑回應他：「還好啦。」同時心虛的低下頭。

他就稍微垂下頭來，跟我的視線保持一致，再次輕聲的問：「真的嗎？」

這一問，讓我忍不住有想哭的衝動。同時，看著他溫柔的眼神，我感覺心漏跳了好幾拍，世界靜止了。

說也神奇，容易害羞的我，當下雖然心跳很快，卻完全沒有躲開他突如其來的擁抱。

直到，餘光瞥見對面的綠燈，我才匆忙地跟他道別。

我知道從那天起，我的心就飛出去了，但當時的我還不知道，這心一飛，就是好幾年。

本來對他的喜歡一直都是淺淺的，那種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就覺得很開心的喜歡。 知道他經常關心身邊的人，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暖，我只覺得他很善良。

知道他喜歡別人我也沒甚麼感覺，看他用一種蠢萌蠢萌的方式對喜歡的人好，我只覺得這個人真的很純情。

直到高二，我第一次在網路上找他聊天。

我記得，在我找他聊天的前幾天，那時候是第八節下課，我從外面要回教室時，看見他一個人站在走廊邊喝水邊望著遠方出神，就覺得他看起來怪怪的，好像有一團烏雲。

當時外面剛好也下著雨，我就湊到他旁邊問他不進去嗎，他看也不看我，苦笑著說：「在外面淋雨不是很好？」說完，又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水。

感覺他有心事，但是當下我沒想太多，只跟他說等下要記得進來吃飯，就自己回教室去了。

幾天後，平常不會跟他在網路聊天的我，忽然心血來潮想找他說話。 健談的他就這樣和我從早聊到晚，什麼都聊，慢慢聊到自己的事，我從沒想過可以和他聊這麼久。

夜晚和他，都有一種讓人敞開心房的魔法。

我對他說起了我的家人、朋友、以前的事，一些幾乎不會對別人提起的故事等等。 在跟他談心的過程裡，我覺得特別安心。

原本還擔心，我這樣突然說一大堆話會不會嚇到他，正感到不知所措時，他卻說：「謝謝妳，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。」

然後接下來一連串，竟換他對我敞開了心房。

他說他喜歡一個女孩，原本和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，但因為他喜歡她，他們，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。

他的字裡行間裡滿溢著難過，感覺就像墜入了深深的谷底，看不見他平日的陽光開朗，看得到的只有黑，他說，他好想就這樣消失不見。

原來前幾天他是因為這樣才不對勁的。

我恍然大悟。 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，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並沒有那麼堅強。

感覺自己的心被緊緊揪著，好難受，好疼。

我忍不住對他說出了很多內心話。告訴他：你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。

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很在乎你。

你放不下的，我都會陪你。

我說的話基本上跟告白差不多了，差的真的只有那句我喜歡你。

我只是希望他知道，如果他真的消失了，有一個人會非常非常捨不得，會很心痛。

或許當時的他真的很脆弱，雖然對我說，跟他一起的路會很難走，不希望我陪著他，最後卻還是默許我待在他身邊。

那天以後，我們每天都會聊天，有時候說點日常的事，有時候說點心裡話，一切都是那麼和諧美好。

雖然沒在一起，但在這段陪伴他度過失戀的療傷期裡，我跟他的距離突然就變得好近，是心有靈犀的知己，也是悄悄醞釀出火花的曖昧。

某天開始，只要他看著我，我回望，就會得到他一個空氣飛吻，甜甜的。有一次差點被我朋友看到，他還很迅速地切換成揮手，我忍不住偷笑。

除了我們，或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吧。

畢業旅行辦在高二的夏天，也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的旅行。剛好也去了他的家鄉，在很遙遠的南方。

夕陽緩緩落下。天色轉暗，天空的顏色形成一個淺藍跟橘黃的美麗漸層。我看這景色看得入迷的時候，他也湊過來我旁邊，跟我一起看。

好久沒看到這裡的天空了。他說。

我看著他仰望的側臉，傻笑，又看著夜空說，很漂亮。

好想跟你永遠留在這裡。我心裡想著。

原本那單純的喜歡，已在不知不覺昇華成更深的情感，或許也是我變得貪心了。

好想一直跟他在一起。

好想好好的愛這個人。

若我再成熟一點，是不是就能。

當時的我，用錯了方式去愛他。時間越久，我就陷得越深，他變成了我的全世界，我的重心；而我變得很依賴他，在他面前我的一言一行變得小心翼翼。

也因為太喜歡他，很怕他哪天會不見，所以常常找他，真的是字面上的找，也沒甚麼話要跟他說，只是想要確認他還在不在，他對我心動的感覺還在不在。

我已經沒了自己。 一切，就慢慢變質了。 起初面對我的依賴跟不安，他總是很有耐心、很溫柔的安撫我的情緒，要我對自己有信心，想辦法化解我的沒安全感。

可是我覺得不夠，一直想把他抓緊。漸漸，我這種刻意卻沒意義的關心讓他很有壓力，他發覺跟我之間似乎找不到精神連結，還有，他放不下先前喜歡的人，於是又慢慢和我拉遠了距離。

當時已經變得患得患失的我，肯定無法接受。我每天都努力找話題，不想就這樣失去他。

甚至後來因為自己心急，想強迫他去表態，對他說出一些很自私又很傷人的話。

說完的當下，我就後悔了，和他道歉。

他沒有對我生氣，只是像平常一樣溫柔的說：「沒關係。」 那瞬間我徹底發覺自己說出來的話有多冷血，也發現自己把他推得好遠好遠。

已經不記得是從哪天開始我再也碰不到他的心了。只看見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團糟，覺得自己很失敗，失敗透了。

面對已經崩壞的一切，除了痛苦，我無能為力。自責的我，選擇遠離他。

不久後，他和她和好了，因為她以為他已經不喜歡她了，所以又做回了朋友。

但其實他還是默默喜歡她，喜歡他的我看得出來。

每次看見他默默對她好，卻又因為怕再度失去她，那種必須裝灑脫的樣子，或是看見，他的眼神裡，滿是對她說不出口的喜歡，我就感覺自己從裡到外，都碎成好幾片。

說不定哪一天她會被他感動，然後接受他吧。就覺得這樣也好，雖然我會難過，可是，至少，他不會再難過了。我就一直逃避他。

或許就這樣跟他變成陌生人了吧，就跟以往遇過的人一樣。

但是習慣直球對決的他，一直很想找機會跟我談話。

那時我一個人在二樓走廊旁邊，也就是高一時，我常常跟他一起看風景的地方，在我跟他從曖昧變質以後，我常會跑來這裡想事情。

在這裡，彷彿可以找回過去青澀的美好。

他直接跑來找我，看到他的瞬間，我一秒爆哭。 我從未在喜歡的人面前這麼崩潰的哭過，他是第一個，或許也是唯一一個。 他走到我身邊，然後慢慢說出很多心裡話，但我只記得其中幾句。

「不要把喜歡我變成給自己的壓力。」

「我只希望妳好好做自己。」

「我會等妳，一直到妳願意對我敞開心房。」 不只在二樓那天，在我躲他那時候，他總是努力向我傳達這些話。我也永遠記得，我哭的時候，他堅定的看著我說：「我不希望我們到最後會變成什麼都不說，只能用猜的才能知道對方在想甚麼。」

作為朋友，他真心在乎我，不管怎樣他都會接住我，所以不希望我甚麼都悶在心裡不說。

他很成熟，可是，也太單純了。

對當時的我來說，跟他好好做朋友，是件很困難也很痛苦的事。 比和他變成陌生人還痛苦。

他永遠也不會懂。

所以，就算他這麼勇敢地來面對我，我還是沒勇氣好好面對他，也沒勇氣坦然面對喜歡他的心情。 這件事也隨著高中生活的結束，不了了之。

畢業以後，我們這圈子也不太大，所以我多少會從共同朋友或是動態知道他的近況。

他們可能也知道我在意，就算我沒問也常會跟我提到他的事。 包括後來又為她難過。

我從來沒有忘記他，默默把他放在心裡。好好讀自己的書，好好交新的朋友，去打工、去旅行，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。

然後發覺，原本那個總是害怕受傷，把話都放在心裡的自己，不知不覺改變了。

就算會流淚，也要試著說出自己的內心話。

如果你真的在乎一個人，就應該讓他知道你在想什麼，也試著了解他在想甚麼，而不是什麼都不說。

我心裡常常會冒出這段話，會想起他。

直到去年他生日，我想，是時候回去面對他了，於是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。

(待續)